酒过三巡,气氛高涨,有人提议玩行酒令。

    “不行,不行。咱们哥几个儿全是白丁,大字不识的,吃不消这套文邹邹的游戏。”紧接着,又有人强烈表示反对。

    莫大夫用食指敲打桌面,目中精光湛湛,“常言道酒后吐真言。今夜,在座的各位多多少少都喝了点小酒,正是彼此增进了解的好时候,不如我们来玩个击鼓传花的游戏。第一轮老夫打头阵,东西传到谁手里,谁就有资格问老夫一个问题,而老夫必须选择用真话回答,绝不能敷衍。”

    “这个听起来有意思多了。”林星云摩拳擦掌,跃跃欲试,“老头儿,没想到你鬼点子还挺多。”

    其他人均无异议,游戏正式开始。

    第一轮,击掌声止,被当做“花”的环佩传到了薛采手里。

    薛采抖擞精神,问道:“莫大夫,我对你的医术佩服得五体投地。斗胆问一句,这世间可有你治不好的病?”

    莫大夫不知想到什么,脸上添了抹愁云,“且不说你身上的万蛊之母老夫无计可施,与我们一海之隔的琉球盛产一种毒草,提炼磨粉后给人吸食,能把活生生的人变成行尸走肉,老夫对它也是束手无策。”

    “是幻烟。”秦长生插嘴道:“我听出海行商的伯伯提起过。那玩意儿忒邪恶了,一旦沾上,一辈子都甭想摆脱。烟瘾上来的时候,能把最温和的人逼成疯子。但是高纯度的幻烟产量极少,仅琉球贵族才有资格享用。”

    “你说的没错。”莫大夫咬牙切齿道:“把此当做商机的人,明显是存了伤天害理之心,良心被狗吃得一干二净。”

    “哎,你们这是聊上了?”林星云还等着将心中的计划付诸实践,不满的催促道:“小采,快开始第二局。”

    一直到了第四局,环佩才停在林星云手里,他的上家是崔珩,这正合他的心意。

    林星云一脸不怀好意道:“崔珩啊,不是老子有意要刁难你,你落在老子手里是天意如此,那老子就不气了。”说着,清了清嗓子,“老子只想讨你一句实话,这在座的姑娘中可有你的意中人?”

    崔珩闻言,柔和的目光落在薛采脸上,回答得干脆磊落,“有。”

    “是谁?林星云迫不及待的追问道。

    “这已经是第二个问题了,我为何要平白无故的回答你?”崔珩收回视线,兀自喝茶。

    “切,没劲。”林星云撇了撇嘴角,蓦地贼贼一笑,“不过,你表现得已足够明显,与我心中的猜测也正好吻合。就是不知道那个一直低垂着脑袋,用筷子戳碗底的人是否也清楚。”

    薛采手中动作一顿,怪自己走神了,慌忙抬起头,看了眼崔珩,又转首望向林星云,“你在说我吗?小恩公喜欢谁,我自然是知道的啊。”

    也就林星云这个榆木脑袋,会把这当成一个问题去问崔珩。

    在座的就她,时宁,秦长生三个姑娘家,秦长生行事一派男儿气概,称兄道弟尚可,岂会是崔珩喜欢的类型?至于她,两人相识之初,崔珩就对她的纠缠百般抵触,万般嫌恶,如果不是看在她能制作火器,留着有用的份上,早该将她扫地出门了。虽然,崔珩偶尔会做出些奇奇怪怪的举动,但那是合欢蛊余毒未清,心神被控制下的无奈之举。

    所以,崔珩中意的女子必然是时宁了。

    薛采脑海中不由闪现崔珩与时宁共骑一马,离开集市的画面,那当真是情意深浓,缱绻悱恻,越发笃定心中的猜测。

    “你知道?”崔珩语气中带着点诧异,“何时得知的?”

    既然知道,又为何要时不时地惹他生气,还如此抗拒他的触碰,是对他的真心不屑一顾,弃如敝屣吗?

    薛采笑得有些微谄媚,“小恩公,我在你身边跟了这么久,再是愚笨,也该学会揣摩你的心思,如此才能更好的为你效忠。”

    林星云听了,捧腹大笑。他见薛采一脸真诚,毫无羞涩之情,确信她是猜错对象了。

    “大家都别傻愣着了,游戏重新开始。”林星云背过身,两手开始打节拍。

    崔珩听完薛采的话后,一直黑着脸,把传到他手里的环佩狠狠攥紧了,偏不交到薛采手里。

    过了片刻,林星云停止击掌,回过头,发现环佩仍滞留在崔珩手上,气急败坏道:“你使诈,游戏重来。”

    崔珩执意把环佩留下,肯定是不安好心,想出个难题揭他短处,让他在众人面前难堪。林星云暗暗生气,亏他还在忠心耿耿的为崔珩效力,想引导他吐露真情,好顺理成章的撮合他与薛采在一起。

    “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使诈了?”崔珩气定神闲的问道,威严的目光一一扫过在场的人,“你们又有谁瞧见我使诈了?”

    在座的大部分是崔珩的心腹,被他凌厉的眼神刮过,谁也没敢吱声。

    莫大夫觉得有必要站出来主持公道,色厉内荏道:“臭小子,虽然你贵为一城之主,但也不能仗势欺人。老夫作为该游戏的发起者,有资格宣布这局作废。”

    “就是,就是。”终于有人肯仗义执言,林星云不禁感激涕零道:“老头子,还是你不畏强权,最有骨气。”

    莫大夫被人夸奖,满面春风,“应该的,应该的。你那两句话,老夫愧不敢当。”

    “如果我不同意呢?”

    崔珩截下环佩的目的其实很简单,他并非要报复林星云,而是打算在下一局时,把环佩传到薛采手里,然后让她问出那个他不愿意回答林星云却愿意回答她的问题。

    有些事情,没必要藏着掖着,不敢宣之于口。

    “公然作弊,那老夫只能想个主意惩罚你了。”莫大夫捻着胡子,一面说一面思索。

    “放肆!”时宁倏地站起身,拔出佩剑指向莫大夫,“若不是少主在此,你以为我们会留下来陪你玩如此幼稚的游戏,别蹬鼻子上脸,给脸不要脸。在天曜城,少主说什么就是什么。”

    “时宁,把剑收回去。”薛采护住莫大夫,“大家和和气气的吃顿饭不好吗,何必要剑拔弩张。天曜城能大获全胜,莫大夫也功不可没,你这样对待一位功臣,是不是太不礼貌了?况且,小恩公确实违反了游戏规则。”

    “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?”时宁瞪向薛采,似霜花般冷傲,“我只知道少主容不得他人侵犯,否则,我的剑就会对他不气。”

    “时宁,坐下。”崔珩命令道,“既然如此,那就依莫大夫的,这局不算数。”

    环佩又一次在众人手中传递,但大家的兴致已然没有开始时那么浓烈,好几个人偷偷摸摸打着哈欠揉着眼睛,就等崔珩一声令下,散席回房。

    新的两局过后,莫大夫问上家薛采,“如果要在陆哲翰和崔珩中间选一个人做未来的夫婿,你会选谁?”

    “你说什么?”薛采一脸莫名其妙,“我为何要在他们中间选?”

    “你的意思是,还有其他人选?”莫大夫难以置信,拉长老脸道:“老夫怎么从来没有听你提起过?”

    “没有,没有,你误会了。”薛采摆手否认。

    “那请你如实回答老夫的问题。”莫大夫加重语气,“不许提问,更不许逃避。”

    薛采捉摸不透莫大夫的用意,想了想道:“我自然是选师兄。”

    咔擦——

    崔珩捏碎了手中的茶盏,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。他一身寒气,不管不顾,径直走出了饭厅。

    “还不快追上去。”林星云把薛采从座椅上拔起来,推到门口,“没瞧见你的小恩公生气了。”

    薛采用手抓住门框,“那也应该让时宁去安慰啊。”

    “你脑子被驴踢坏了,人是你惹恼的,自己点的火,自己负责扑灭。”林星云真想撬开薛采的脑袋,看一看里面是什么构造,怎么能如此不开窍。

    “是因为我没选他,伤了他的尊严,所以生气了?他都心有所属了,还这么爱面子。我选他的话,时宁还不一剑砍了我。罢了,罢了,我这就去和小恩公解释清楚,其实我两个人谁都不想选。”

    “行了祖宗,你别站在门口念念有词,有什么话赶紧去和崔珩讲。”林星云说着,又在背后推搡了薛采一把。

    薛采跌跌撞撞走后,林星云伸手拦住时宁的去路,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,“时宁姑娘,你且留步,他们小两口的事,就交给他们自己解决,你别瞎凑热闹,插足其中。”

    “什么小两口,小采选的明明是陆哲翰。”莫大夫面露不满,“无凭无据,你不要随意造谣,毁丫头清白。”

    林星云原本还对莫大夫怀有感激之情,当下却想与他辩个高低,出口的话丝毫不留情面。

    “老头儿,想必你许久没和姑娘家接触,对她们的秉性缺乏最基本的了解。女孩子家最看重的是什么?还不是清白与颜面,所以她们最是口是心非。小采会当着崔珩的面亲口承认自己要选他做夫婿吗?自然不会。她只会选另一个人,借以掩饰内心真实的想法。”

    莫大夫一阵哑然,他正打算把这个喜讯传给陆哲翰,听了林星云的话,反而陷入了犹豫之中。

    怔了会儿,他小声嗫嚅道:“谁说老夫久未与女子接触,老夫也是有意中人的。”

    想起此时此刻芸菇应该早已安然入睡,莫大夫心底一片柔软。他出门一月有余,既然毒草已经找到,是时候该动身返回梧州,家里还有人在殷切盼着他呢。

    “话说完了,我可以走了吗?”时宁拍来林星云的手,发尾一扫,扬长而去。

    “哇,好痛。这女的,就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吗?”林星云揉着被打痛的右手,嗷嗷惨叫。

    “活该。”秦长生白了他一眼,“也不掂一掂自己几斤几两,时宁是你能够招惹的吗?”